相信很多读者朋友都曾在NBA相关的论坛或者社交媒体上看过这么一句话：若迈克尔·乔丹是最高的山峰，那勒布朗·詹姆斯就是最长的河流。

赛季场均50.4分的张伯伦在34岁时打完了自己最后一个场均20分的赛季，在37岁时离开了联盟；乔丹在35岁时第二次宣布退役，38岁再复出时显得垂垂老矣；科比在34岁那年遭遇了跟腱断裂，重返赛场时已大不如前；卡尔·马龙是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选项，他在35岁时拿到了MVP，37岁时还在以场均23.2分8.3篮板入选联盟三阵，但他和詹姆斯的生涯成就有着显著的差距。

所以如果有人对文初的结论有异议，那这位先生只能是卡里姆-阿卜杜勒·贾巴尔。

他职业生涯打了57446场分钟，NBA历史第一，1560场常规赛，NBA历史第二。他的职业生涯不仅世所罕见地长青，而且从头到尾都璀璨。他还叫卢·阿尔辛多的时候，就在进联盟的第二年里拿到了MVP，带刚建队第三年的密尔沃基雄鹿拿到了NBA总冠军；38岁那年，他以场均25.7分9.0篮板5.2助攻拿下了NBA史上年纪最大的总决赛MVP；在退休的前一年，他还是总冠军球队的首发中锋。毫无疑问，在2023年2月的当下，贾巴尔更接近于“最长的河流”这一称号。

但这一称号如今已经显得有些危险，因为当詹姆斯要跨越他所设立的、世人想象中最难以逾越的、名唤38387分的藩篱时，“年迈的国王”仍显得精神抖擞。

他是全明星首发，是票王，是队长，看起来今年还将第19次入选NBA最佳阵容。在12月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湖人队后卫丹尼斯·施罗德用德语说，詹姆斯告诉他，他想再打5到7年，直到45岁。有人说，这是因为詹姆斯长期以来一直推崇坦帕湾海盗队的四分卫汤姆·布雷迪，这位橄榄球界的GOAT于上周第二次宣布了退役，今年正好45岁。我们毫不怀疑只要詹姆斯想，他确实有能力在NBA打到和布雷迪一样的年龄，中间还不用切假腿。

但后来詹姆斯自己对此辟谣：“我没有设定退役的年龄。我知道只要我的精神状态能保持下去，我就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确保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继续打这种高水平的比赛。”

撇开那些传言不谈，詹姆斯至少还有两个赛季要打。最近他对于“想要和布朗尼同队上阵”的口风有些软化，说他可以满足于与布朗尼在同一场比赛中打球。如今18岁的布朗尼最早可以在2024年夏天参加NBA选秀，也就是说詹姆斯至少要在联盟里打到2024-25赛季。如果在未来两年里詹姆斯不受什么大伤，一个赛季打60场比赛，场均拿到25分，那他最终将把NBA得分纪录定格在42000分左右。

我们丝毫不怀疑他能在未来两年打出这样的水平。詹姆斯已经38岁了，依然是如今联盟里最好的球员之一。这赛季他场均能拿到30.0分，这足以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排名第三（第二是上赛季的30.3分）。你当然没法说这两年的詹姆斯比年轻时候的他更强，不可否认，是时代的推波助澜，成就了詹姆斯的不老神话。

时代很重要。1988-89赛季是贾巴尔在NBA的最后一个赛季，那时候NBA球队平均每场比赛出手6.6次三分球，而今年光詹姆斯本人就要场均投7.0个三分。三分球彻底地在攻守两端改变了人们打篮球的方式，联盟历史上进攻效率（每百回合得分）最高的7年，正是从2016年到2023年这7年。考虑到如今我们正处于联盟77年里最鼓励进攻、球员数据最爆炸的时代，而湖人在最近两年也是全联盟打得最快的球队之一（上赛季湖人是全NBA打得第四快的球队，本赛季则是第二快），詹姆斯在最近两年拿到生涯前三的场均得分固然可喜，倒也没那么匪夷所思。

詹姆斯吃了版本的红利，贾巴尔倒也未尝没有。这位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打到八十年代末的超级中锋经历了自有数据统计以来联盟球队平均打得最快的那些赛季，每48分钟一支球队要打超过100个进攻回合的赛季在NBA历史上有16个，其中贾巴尔经历了15个。

在那些联盟总体回合数偏高的赛季里，伟大的“天勾”用自己对油漆区的无情统治拿下了惊人的场均数据。而在那个NBA球星于场外酗酒、吸毒、滥交如同家常便饭的时代中，他又以近乎于苦行僧式的冥想、瑜伽、马拉松和洁身自好保证了自己的出勤率和竞技状态。这才留下了那些看起来几乎不可思议的累计荣誉与数据。

这就是贾巴尔和詹姆斯成为“最长的河流”所需要的天时地利人和：亿万人中独一无二的身体天赋；联盟顶尖又与时俱进的篮球技艺；数十年如一日对自己身体的精细条理；对篮球运动绵延不绝的热爱；一个有利于进攻、节奏偏快的时代……

那么，在可能存在的、更鼓励进攻的时代里，在运动医学和训练水平显著提高的未来里，是否有人有机会打破这个42000分的纪录呢？

在最近一次ESPN的访谈中，当被问及谁有一天能超过他的总得分时，詹姆斯列出了五名球员：凯文·杜兰特，凯里·欧文，卢卡·东契奇，乔尔·恩比德，扬尼斯·安特托昆博。

但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像杜兰特和欧文这样的中生代球星已经机会寥寥。杜兰特的职业生涯场均得分（27.28）与詹姆斯（27.22）相差无几，但就以他目前的数据来看，他需要在41岁之前每年得大约2000分，才能有机会最终达到42000分。以杜兰特近年的出勤率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同样的问题不仅仅出在杜兰特身上。鉴于现在“负荷管理”已经成为NBA的大趋势，想要像詹姆斯这样在19个半赛季里出场1409场已经越来越难。在本赛季迄今为止的得分榜前20里，除了杰森·塔图姆、SGA和德玛尔·德罗赞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缺席了至少5场比赛。也就是说，未来的NBA球星几乎肯定需要在场均得分上超过詹姆斯才有机会超越他的总得分纪录——换句话说，他需要在进联盟时就跻身联盟顶级球星，场均拿30分，在30岁以后继续保持良好竞技状态，每个赛季没伤没病起码打70场，然后这么打起码20年才有机会破掉詹姆斯的纪录。

就现在来看，东契奇看起来大概会有个5%的机会去追逐这个纪录，而其他的现役球星可能连1%的可能性都没有。我很不确定未来是否会再有人比东契奇更适合去追逐这个奖项。他拥有一个和詹姆斯非常相似的优势：他们都是顶级传球手。

詹姆斯曾说过：“我从来没想过我有朝一日会破NBA得分纪录，因为我是一个传球第一的球员。”在很多比赛中，对手宁可放詹姆斯单打，也不会选择包夹而让他随意出球。作为联盟知名詹蜜，东契奇在很多时候都面临相同的情况。他跻身一线球星够早，所处的时代够好，能力够强，所处球队也够支持他，接下来的发展，就得看命运的安排了。

39年前的4月5日，贾巴尔接到“魔术师”约翰逊的助攻，用自己的招牌天勾打破了张伯伦31419分的得分纪录，正式加冕为NBA历史得分榜第一人。张伯伦专门到现场祝贺了他，只是口吻有点酸酸的：“你们应该知道他打破的那个纪录有多伟大。”

我们当然知道。

人们曾认为张伯伦的得分纪录难以逾越，如今生涯总得分在他之上的已有六人。人们也曾认为贾巴尔的得分纪录高山仰止，而它也即将迎来超越。人的知能和行为总是受困于他所处的时代，但在每个时代里，总有一些特别的人，他们想要赶上时代，顺应时代，引领时代，超越时代。他们为此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只为成就伟大。数据的积累不是他们的目的，只是他们成就伟大所必经的过程。

在明天，贾巴尔会亲自到现场观看湖人主场对雷霆的比赛。詹姆斯距离他的总得分还有35分。他在赛前接受了采访，回忆起了当勒布朗还在他母亲葛洛莉亚的肚子里时的时候张伯伦对他不情不愿的祝贺：“当我在1984年打破威尔特的得分纪录时，威尔特感到很困扰。我在NBA表现出色之后，他与我有过一些单方面的竞争。但我对勒布朗没有这种感觉。我不仅要庆祝他的成就，还要毫不含糊地赞美他。”

伟大不会害怕被伟大所超越，英雄总会赏识后辈的英雄。当青山越过青山，当河流并入河流，我们所正在见证的，正是时代的浪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