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拉塞尔老爷子，今天凌晨去世了，享年88岁。

如果说飞翔的迈克尔·乔丹，是巍巍的高山，供前人后辈们景仰篮球之巅，

即将完成4+1+1的勒布朗会成为滔滔不绝的江河，让世人敬畏生涯之漫长，

那么比尔·拉塞尔就如时而凌冽、时而柔和的清风，我们没看过他打球、无法体会他的强悍，就像不知风为何物。

但听着他的故事，才明白何为“防守（Defense）”、何为“团队（Team）”、何为“领袖（Leader）”。他用自己的十一枚戒指和八连冠，定义了这一切。

风是摸不着的，却是永远存在的。

一、赢家——从他进入联盟那一刻起，NBA从此不同

不知有多少喜欢球迷和作者一样，把NBA以1956年为线，分为“洪荒时代”和“现代NBA”。

因为那一年，比尔·拉塞尔进入了NBA。

在他之前，联盟没有防守三秒、没有非法防守，正处于全场跑快攻的奔放年代。大家都赶在对手中锋落位前快速出手。

那时的NBA是鲍勃·佩蒂特、保罗·阿里津这些身强力壮、移动迅速、投篮精准前锋们的天下。

而作为NBA“创始十一队”之一的波士顿凯尔特人，空有控卫“祖师爷”鲍勃·库西和神射手比尔·沙曼，却屡屡因为内线薄弱而落败。

直到1956年的某一天，“红衣主教”奥尔巴赫推开训练馆大门高喊:

“嘿，孩子们，我们得到了一个能改变一切的人”。

他用两位名人堂球员麦考利和克利夫·哈根、从圣路易斯老鹰换来了旧金山大学黑人中锋比尔·拉塞尔。

NBA，你们的“皇帝”来了。

因为要参加墨尔本奥运会，拉塞尔的新秀赛季（1956-57）只打了一半，但他还是在48场常规赛里拿下了14.7分，以及领跑整个联盟的19.6个篮板。

然后凯尔特人在总决赛里大战七场、击败了当时联盟第一人鲍勃·佩蒂特率领的圣路易斯老鹰。拉塞尔13.3分22.9个篮板，让沙曼（21.9分）和鲍勃·库西（20.3分）跑了无数次快攻。

他因为出场次数不够在最佳新秀里输给了队友汤姆·海因索恩。但当海因索恩在总决赛以24.0分成了球队得分王后，拉塞尔终于“原谅了”他：

“好了汤姆（海因索恩），现在你不欠我那300块美金了。”

据海因索恩后来回忆，那时赛季最佳新秀的奖励是300美元，拉塞尔整整在他耳边念叨了一个赛季。

“比尔（拉塞尔）就是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用各种方法激励你，却又让你讨厌不起来的家伙。”

事实上，拉塞尔是最不在乎这些“荣誉”的球星，五届mvp、4次篮板王、12次全明星，这就是他十三年职业生涯的个人荣誉。

但相比于他那个“统治数据统计”的老对手张伯伦，他只在乎胜利和冠军。

“我不在乎威尔特（张伯伦）拿了多少分，我只在乎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他们两人仿佛NBA世界的两极。

大北斗个人无敌，数据成就即使后辈如乔丹、天勾、鲨鱼也无法望其项背，单场100分更是人类奇观。

但拉塞尔有更多的戒指（11-2）、和更多的面对面胜利（84胜58负）。

大北斗的神迹集中在常规赛，而拉塞尔的辉煌都属于季后赛和总决赛。

大北斗曾经单赛季场均50分，但那一年mvp球员投票选出的赢家还是拉塞尔。

大北斗关心的是数据，球迷、记者和评论员们的看法，而拉塞尔只在乎胜利、冠军和队友的感受。

1958年，凯尔特人常规赛49胜23负联盟第一，但总决赛因为拉塞尔脚踝扭伤、又被老鹰队把冠军抢了回去。

当时老鹰队主教练“秃鹫”汉纳姆在赛后高呼“我们要告诉全世界，凯尔特人和拉塞尔不是不可战胜的。”

拉塞尔只是在更衣室里冷笑:

“明年他就会知道自己错了。”

然后就是1959-1967，就是旷古绝今的八连冠了。

二、战士——在“种族歧视”严重的波士顿，他抗争了一生

本赛季当湖人聘请达文·哈姆为主教练后，联盟中黑人主教练数量达到了十五位，第一次达到了半壁江山。

但又有谁记得比尔·拉塞尔不但是NBA历史上获得戒指最多的球员，更是NBA历史上第一位黑人主教练。

1966年总决赛在完成八连冠伟业后，“红衣主教”宣布从主教练位置上退休、只负责管理层。而他选定的继任者正是32岁、已经拿到生涯第九枚总冠军戒指的比尔·拉塞尔。

“主教交给我这个位置，不是因为我的肤色、不是因为我以前的成就。而是因为我能干好。”

虽然下一年他们被卷土重来的张伯伦（76人）击败，但拉塞尔一边在场上十年如一日地盖帽和防守，一边回忆着主教是如何通过经验、智慧和微操解决球队的隐患。

1967-68常规赛他们54胜28负依然追不上张伯伦的76人，但连老对手汉纳姆都说“作为教练的拉塞尔成熟多了，他不再犯前一年的很多低级错误了”

于是1968-69，他们又杀回来了，两连冠。

尤其1969年那个冠军，即使现在看来也是历史上最“不可理喻”的胜利。

那一年35岁的拉塞尔宣布赛季末退役，再给被他压制多年的对手们一次报仇的机会。而上天仿佛特意要用一场惊世对决为他送别，策划出了最精彩的阵容:

张伯伦跟76人闹掰，被交易到了洛杉矶湖人。于是张伯伦、贝勒、韦斯特这三位当时联盟除拉塞尔之外最好的中锋、前锋和后卫，也是被他抢走冠军最多的三个人走到了一起。

就为了从拉塞尔手里抢一个冠军!

1969年的凯尔特人，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K.C.琼斯退了、萨姆·琼斯35岁了、就连最年轻的哈弗里塞克也28了。

而34岁的拉塞尔得分生涯首次掉到了个位数（9.9分），篮板也“只”剩下19.3个，凯尔特人只以48胜34负进入季后赛。

此前的东部决赛他们差点被后来的两冠得主尼克斯放倒，但在0:2落后的情况下顽强地连扳四场晋级。

总决赛前两场湖人就2:0领先，韦斯特一人砍下94分，张伯伦也压制住了拉塞尔。

但回到波士顿这群老头又活了过来，第三场哈弗里塞克34分13个篮板7次助攻、第四场萨姆·琼斯打板绝杀。而拉塞尔死死地缠住张伯伦、争夺着禁区的每一寸空间，凯尔特人连下两场扳平。

接着两队各胜一场，系列赛又一次来到抢七。赛前拉塞尔看到湖人主场提前预备的气球、彩条和乐队，做出了他最著名的一次赛前动员:

“一切皆有可能，但除了一件事——湖人不可能击败我们，不可能!”

最后一场，他们又赢了。

韦斯特打满48分钟42分13板12助、甚至拿到了历史上第一座总决赛mvp。贝勒20分15个篮板7次助攻、张伯伦18分27个篮板。

但赢家还是拉塞尔，第七场6分21个篮板6次助攻，胜利又一次站到了他这边。

当记者杰克·特怀曼赛后对他采访时，已经35岁、戒指已经两手戴不下的拉塞尔，或因为激动、或因为疲劳，只喘着气说了“杰克……”，再无一言，身为左撇子的他已经累得只能用右手擦汗了。

你可以把这想象成，2022年勒布朗还带着两年前湖人的夺冠班底，竟然在总决赛干掉了拥有库里、杜兰特和约基奇的对手。

十三年十一个冠军，八连冠，踏平了那一代所有的强者，到生涯最后一刻都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他是NBA赛场上的至尊王者。

但是在场下，在那个“种族歧视”横行的年代，在依旧“白人至上”的波士顿，他抗争了一生。

他说过“波士顿人是种族歧视最严重的城市”，

因为肤色，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算是这个城市的英雄，人们更喜欢鲍勃·库西和哈弗里塞克。

因为肤色，他们八连冠时期还得分开庆祝，黑人一拨、白人一拨。

因为肤色，最严重的时候他在波士顿的家里被人闯入写满肮脏的字眼，其中很多还是凯尔特人球迷。

作为对此的抗争，他奔走了一辈子。

他和波士顿媒体和球迷的关系一直不算好，曾经拒绝给一个白人球迷签名，

1963年3月，他与队友K.C.琼斯一起参加了波士顿公园内的黑人万人集会。

8月28日，马丁·路德·金博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前发表《我有一个梦想》演讲，拉塞尔就在现场。

六十年代，他和“大O”、埃尔金·贝勒这些赛场上的强人，在场下却是绝对的弱者。他们在很多地方不能跟白人住同样的酒店、进同样的餐馆，甚至不能用同样的厕所。

而如今，NBA是全美四大体育联盟中（篮球NBA、橄榄球NFL、冰球NHL、棒球MLB）唯一由黑人主导的比赛。

2011年，他被时任总统奥巴马颁发“为人类自由和平等做出的努力”的总统自由勋章。

乔丹、科比、勒布朗、库里成了这个星球上最璀璨的明星。

但他们今天的辉煌，都是因为拉塞尔这老一辈球星们为他们奠定了成功的基础，用自己的抗争赢得了黑人球员现在的地位，用自己的奋斗造就了如今的NBA盛世。

三、老人——对于后辈，他从不凌吝惜支持和赞美

2017年NBA赛季颁奖大会，当时已经83岁高龄的比尔·拉塞尔从贾巴尔、鲨鱼、莫宁、海军上将、穆托姆博手里颤颤巍巍地接过“终生成就奖”奖杯，然后说了一句我们目力所及中最酷的垃圾话:

“I'll kick your ass ”（我现在还是能打爆你们）。

他早已成为了NBA赢家的象征。他1969年退役，那一年联盟才设立了总决赛mvp奖，而且唯一一次给了输家杰里·韦斯特。

但现在这座奖杯，名字叫“比尔·拉塞尔杯”。

他收获了比在球员时代更多的尊重和荣耀。

他是NBA六十年代的象征，是平权的斗士，每年总决赛都会为最大的赢家颁发fmvp奖杯。

晚年他最喜欢的NBA球员是科比·布莱恩特，曾经说过“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儿子”。

作为凯尔特人名宿，他堂而皇之地穿着死敌湖人的24号球衣露面，“因为我赢过他们无数次”。

在黑曼巴英年早逝时，他的眼中说不出的落寞。

同为中锋，他对姚明也格外青睐，他是姚明名人堂的三位介绍人之一。姚明新秀赛季，还特意邀请他去波士顿家中吃饭。

在姚明成为联盟超级中锋时，拉塞尔还特意提醒过他：

“你打了太多的比赛，这不利于你的健康和生涯。”

正如今天乔丹在缅怀里说的那样：

“比尔·拉塞尔是一个标志。作为一名球员、一个冠军，作为NBA第一名黑人主教练和一位社会活动家。

他为包括我在内的黑人球员们树立了一个楷模、开拓了崭新的道路。

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个传奇，致以我最沉痛的哀思，愿他安息。”

在这样一个悲伤的时节，对于拉塞尔的离去，我能想到的最不伤感的说法就是，

在天堂NBA里，自从湖人24号去了以后，凯尔特人就搞不过湖人了。

所以他们不得不请走自己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