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个观点十分流行：中国足球的发展，不应该自上而下，而应该自下而上。

那么如果在国内，完全靠着自下而上的方式，来发展一个足球体系，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其实，国内就存在着一个典型的案例，这个案例就是天津基层足球。

（图0）天津的基层职业足球

在关注基层足球之前，相信很少人会将天津视为国内的足球标杆。毕竟在国内的顶级赛场上，天津足球似乎并不是那么亮眼。在目前中国前三级联赛上，只有一支天津球队——天津津门虎。而在去年的中冠联赛上，天津的表现似乎还不错，有两支队闯入了最后的总决赛。其中的天津津城人，还将继续参加今年的中冠联赛。

不过，如果你将目光聚焦在国内第5级别及以下的联赛，那么你就会惊讶地发现，天津足球比你想象的要出色得多。

（图1）天津津城人，就是一支从天津基层走出来的球队

天津总共有三个级别的联赛，分别是津超、津甲、津乙，还有一个天津市足协杯。和中冠对接的联赛，是作为天津顶级联赛的津超；与中国足协杯对接的，则是天津市足协杯。大家所熟知的天津津城人，正是通过夺得2021年的津超冠军，拿到了去年的中冠入场券。

（图2）天津津城人夺得2021年的津超冠军

天津这种“超甲乙+杯”的基层足球规模，可以说是在全国范围内都极其罕见的——也就只有福建(包括厦门)和青岛的基层足球规模，才能和天津媲美。

（图3）2023津超联赛的开幕式

而最难得的是，天津足球联赛基本是自下而上建成的。天津的足协、体育部等部门，仅仅是为赛事提供平台；而赛事的运营，基本上是依靠个体老板的赞助来实现的，很少有上面的插手——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插手，比如他们会规定所有参加津超的球队，都要注册成有限公司。这个规定写在津超的报名章程里：

（图4）在民政/工商部门注册，是参加津超的必备条件

那么，这个规定带来的结果是什么呢？对于我们普通球迷来说，确实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对于职业球员来说，这个规定可以让他们的收入多一分保障。大部分球员也因此能够签上职业合同，而不用凭着赞助商的心情收取出场费。可以说，这个规定是为职业球员服务的，也是符合基层足球自下而上的发展规律的。

（图5）2023津超联赛，逸腾海天vs同道火车头

加上天津的基层青训行业发达，鹏程、坤晟松等青训企业已经做大做强，校园足球也和市场对接的很好。天津的职业球员，在参加体系内的比赛之余，还可以参加青训方面的工作，获得较为稳定的收入。因此，天津的职业球员，基本不会去到草根业余比赛中，以“枪手”的身份赚取出场费——这和广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图6）天津坤晟松青训在当地幼儿园开展活动

不过，天津这个自下而上发展的足球体系，真的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吗？当然不是。

常年关注中冠的球迷，一定知道这个问题：天津的基层球队，大部分都不愿意参加中冠。2019年和2020年两届中冠，都没有天津球队的身影。特别是在2020年，在天津天海许多球迷的苦苦哀求下，天津依然没有球队能站出来，以中冠球队的身份，继承天津天海的衣钵。而在今年的中冠中，天津也只有一支球队参赛，而重庆的参赛球队有三支，上海甚至有四支。

(图7）2023中冠直辖市参赛球队数量

为什么天津球队不愿意参加中冠呢？

首先，还是经济原因。2023年的中冠球队，大部分要么得到有关部门的支持，要么背后的母公司是第三产业。这背后的道理也很简单：无论是地区的发展，还是第三产业企业的外地扩张，都需要宣传的手段；而让足球参加中冠，就是一个向全国卖广告的好机会。

（图8）天津津城人大股东的背后，是房地产经纪业务(属于第三产业)

而去年投资天津超级联赛球队的企业，却大部分是第二产业或青训产业。相比于其它第三产业，第二产业和青训产业更多立足于本地，很少有向外地扩张市场的需求。相比之下，上海、重庆顶级联赛的投资企业，有一半以上都是第三产业或非商业（有关部门支持），因此他们冲击中冠的热情，要比天津球队大得多。

（图9）天津、上海、重庆的GDP结构对比

（图10）天津、上海、重庆投资第5级别联赛企业的产业对比

其次，还有体系上的原因。天津基层足球是一个自下而上发展的体系，得到的外加支持很少。一支天津球队参加中冠或中乙，能得到的有关部门支持并不多。在常年征战中冠或中乙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球迷的大力支持，很容易就会出现大面积亏损。比如天津圣德“保女足、弃男足”的举措，就是在两年中冠后的大面积亏损下，为了保住企业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图11）为了保住女足，天津圣德被迫舍弃男足

当然，地理分布也是一个原因。天津超级联赛的球队，绝大部分都堆在市区。这意味着他们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争夺同一个球迷市场；他们也很难像黔西南栩烽棠、重庆万州那样，打出地域特色。

（图12）天津球队的地理分布，绿色为津超球队，红色为津甲球队

而天津甲级联赛的球队，尽管分布在郊区。但是他们投入的资金不足，大多郊区球队连津超都应付不了，更别说中冠了。在去年津超/津甲的所有球队中，有11支球队的注册资本达到100万以上，其中8支为津超球队。这说明一个很朴实的道理：养职业球员是要钱的。

（图13）天津基层球队的注册资本，名字打*的为津超球队

天津足球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地域分布不均。在统计完所有津超/津甲球队后，你会惊讶地发现，所有的球队都集中在天津南部，而天津北部根本就没有球队。这个一半森林、一半荒漠的景象，正是天津足球地域发展不均衡的最好证明。

（图14）津超/津甲球队的区域分布情况

如果任由市场发展的话，越来越多的足球企业，会往天津南部聚集，让南北差异越来越大。因此，单纯依赖自下而上的发展，很可能解决不了地域不均衡的问题。考虑到天津北部的经济并不差（特别是武清区、宁河区），也许一些自上而下的手段，是破解问题的必备途径。

（图15）天津各区的人均GDP

在所有津超/津甲的球队中，注册时间最早的为天津鹏程(2007/8/29)。刚开始注册的几家球队，都是以青训为主体产业的。而大部分津超/津甲的球队，都是在2020年之后才注册的，其中就包括天津津城人(2020/12/9)。这一方面意味着，天津最近的基层足球发展迅速；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在一个自下而上的体系中，昙花一现式的冲击，要比长期的耕耘更容易出成绩。

（图16）津超/津甲各球队注册时间与上赛季成绩的关系

总之，从天津的案例中可以看出，一个自下而上建成的足球体系，有它的独特优势，同时也会有一些不足之处。在这样的体系中，职业球员会过得很幸福，俱乐部也会维持在良性循环中；但是球迷想看到球队出成绩的话，等待的时间恐怕会长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点点……

中国足球的发展，则更应该以自上而下为重要手段，以自下而上为发展基础，将两者有机结合起来。在激发市场活力的同时，也需要给中冠中乙的球队多一些支持，在足球落后地区多做一些建设，同时多扶持一下长期耕耘型俱乐部的发展。单纯的自上而下固然不好，单纯的自下而上也有诸多弊端，探索两者的对接之道，才是未来足球行业发展的最佳途径。